@趁我还没有反悔再发一点
乙骨在帮她的天使包扎伤口。
「你剪得也太狠了,也没叫你这么痛快地结束;倒是看着点啊。」
并无恶意的语气中没有责怪的意思,倒是能够听出温柔而严肃的体贴。禅院背着手站在窗前,似乎打定主意不和他们讲话。不需要去想象,那一幕仍然重重复复地在她眼前播放着慢动作。
刀光一闪。鲜血。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澄澈的惊恐。
「…被讨厌了啊。」
禅院有些无奈地梳理着额前垂下来的森色的刘海,在心里默默地咒骂着逃避现实的自己。这并不是我的错。说到底,我可是在帮她啊。不把耳朵剪下来就无法生存,天使也应该能够意识到这样简单的道理吧?
不过,这当然也不是她的错…
禅院在心里无奈地叹着气,侧身偷偷望进角落里的阴影。天使一只耳朵的创伤已经被仔细地包扎完毕,乙骨正在给她的另一只耳朵缠上白纱。他的技术意外地精妙,血迹和创口在纱布下无影遁形。再稍稍施加些许障眼法,虽然无法瞒过家族里的某些人,可对付上头那帮愚蠢的老头子绝对没问题。
天使正在认真地看着她。
禅院认真地望进她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找出一丝她也不相信存在的罪戾。女孩坦然地回望着她,纯洁无垢的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身体,穿透裹挟着她的层层防备,竟要向那灵魂的净地发出挑战。
她什么都知道。
无意间浮现的念头泉水一般流淌进她的脑海,自然得找不出一个转折性质的瞬间标志着她的领悟。禅院能感受到自己在念头出现的时候深深松了口气;尽管她为此自惭形秽,但比起这种地步的无地自容,她更畏惧将带有赤裸裸私欲的自己的目的全盘相告的那个时刻的到来。眼前的天使具有孩童特有的娇小身躯,可她眼神中带有的锐利和澄明却完全超然年龄而存在。
「完成。」乙骨满意地站起身,朝她的方向向天使努嘴示意。「看上去如何?」
「很漂亮,就算是那家伙此时站在这里的话也没办法看出来吧。真有你的。」禅院真情实感地说,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那家伙指的是五条家的新一代六眼,现在姑且在高专当老师的五条悟,她和乙骨都曾经是对方的学生。乙骨扬起有些僵硬的嘴角,下一秒笑容却有些吃惊地凝在脸上。
天使朝她伸出了手。
「钉崎…钉崎野蔷薇。」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能将禅院打回在她看来更为虚无缥缈的现实。钉崎用一种有些天真的方式偏着头,以孩童特有的执拗死死地将目光钉在禅院的眼中。禅院能看清她的眼睛中翻涌着许多复杂的情感,许是跃跃欲试地准备迎接下一个挑战,许是将要收容一个疲惫且罪孽缠身的灵魂。
禅院却并非灵魂论与宿命论的信徒。她不会为魂魄背负的血债而后悔,也不相信存在操纵未来的命运之绳的假设,即使此时她们相遇的瞬间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改变禅院的命运。但禅院并未沉浸在舞台剧里自己角色的光荣中,对于天使这一与她有别的物种所感受到的震撼早已像来时那样悄然淡化在不再躁动的空气中。最初的信念慢慢复原,仍在那个尚未有人涉足的角落坚定而一如既往地走着正步。
只是她仍然无法忽视那个悄然无息出现在脑海里,微不足道的念头。天使漂亮而镇定自若,天真而黯然销魂的眼神第一次使她的心荡漾起了涟漪;尽管不大不小,但确实是真切的伤痕。那样透亮的眼神具有只有天使才能拥有的纯粹无瑕,每一次闪烁仿佛都蕴含着无限可能。
但仅仅因为她是天使吗?
好像又不是。
这个问题在禅院的心中停留的时间短得无需在意,但以后它仍然会不情不愿地再次逗留,同她日渐增长的执念争夺地盘。
天使和恶魔象征性地握了手。出乎意料的是,双方都认为对方的手间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淡淡温暖。随着禅院说出名字,一个念头在钉崎心中悄然成型。像是所有坚定得无法亵渎的念头一样,它被悉心收藏在记忆的保险柜最深处,留心着不露一点端倪。
禅院露出了一个微笑。对于在一旁观看的乙骨来说,这个笑容似乎不完全是恶魔的笑,又因嵌着的狂放不羁的利齿似乎也并不属于天使的范畴,像是地狱中盛开的一朵鲜红的野蔷薇,带着残忍而淋漓的美丽。同样的笑容也出现在天使的嘴角,配合着她眼中闪动着傲雪欺霜的光芒,甚至能够使她们忘记自己尚未脱险,危机潜滋暗长的荆棘仍虎视眈眈。
如此这般的笑容在初见的场合似乎并不妥帖,可如同无法预料却精妙绝伦的化学反应,天使与恶魔间的理解在这个瞬间达到了顶峰,并维持着令人愉快的平衡。这之间的奥妙,世间再无第三者能够窥破。
该如何定义她们的关系?
恐怕不仅乙骨,连当事人甚至都无法确定。并非契约,也不仅仅是朋友,要说是爱情又太鲁莽而轻薄。值得庆幸的是,在一切的一切在句号后终结前,她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认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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